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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佬
时间:2019-04-16 09:53:14  作者:黄大星

 

城里的“青年”进了山,并且带着铺盖行李,和山里人一样吃、住、下田,不能说不是一件新鲜事。犹如流进了一股活泼泼的溪水,我们的到来,搅动了小山村往日的沉寂。

每日收工后,我们的小土屋里就有接连不断的来访者,男、女、老、幼,带着各自不同的目的。或在门边站一站,问问我们的父母兄妹;或转悠进灶

间,看看我们的饭食;或扯住谁的衣襟,研究研究毛线内衣的花纹……然后如看了一回商店,听了一出戏,一路嘻笑,慨叹,满意的匆匆而去。

 

来访者中,数他最缠绵。他叫华佬,矮而壮,大嘴厚唇,说话满口生津。他每次来,逗留的时间最长,咧开大厚嘴唇笑。进我们的卧室,翻床头的书、摸壁上的琴、照桌上的小圆镜……然后主动帮我们磨刀、修锄、熏红泪眼吹呼湿茅柴做饭,一直待到我们的饭莱做好,才起身,走时,即把谁的黄军帽或小手电筒借去“玩”几天。

人们来得少了,他仍然常常来。咧开大厚嘴唇笑,不到吃饭的时候不走。

他的瘦小的正在怀孕的媳妇曾负着笨重的身子来到我们的小土屋,向他诉说缸里已没了做晚饭的水。此时,他正咧着大嘴笑。见到她,即刻瞪圆了眼,吓得她低眉垂眼而去。

 

都说:自从下了“青年”,华佬变了一个人。无端咧嘴笑,走路哼哼唱,做工也下力了。

凡事,都喜欢邀我们一道:出工收工、开会评工分、碾米、赶场,甚至去山下代销点买包火柴称斤盐。如果有我们陪同,定会咧开大嘴笑,不但包揽力气活,还常常魔术般地从泛黄的家机布褂子内掏摸出一两角零碎毛票镍币,买烟、买棒糖请客。如果这路上遇到了熟人,他就会老远停住,并伸手拦住我们,待来人走近,即咧开大嘴把我们介绍给对方:“这是——‘青年’!”笑得很是神气。

一天清早,我们还在赖床,他就闯了进来;“起来起来,小黄小杜!到姜家湾去!有酒喝!”姜家湾是他老丈人家,他要带我们一起去玩。冬日农闲,去就去,何况还“有酒喝”!

戴着已被他据为己有了的我的黄军帽(帽沿被有意捏成了“∧”形)绕道代销点,他特地买了一包锡箔纸的烟,沿路给我俩分发,(自己卷“喇叭筒”)不远,几里山路,刚刚发汗。可进了姜家湾村子即走不动了,停下被介绍给村民老少不下十回:“这是——‘青年’!”厚嘴唇里逬溅着唾沫星子笑。甚至还把人家从菜园里猪圈边叫出来:“‘青年’,队里下的‘青年’!”把我们带过去,如一对战俘,令人啼笑皆难。

在他丈人家,自然被奉为上宾。一只老母鸡遭厄运,与南瓜干一起炖烂,被我们三位和着土茯苓酒连肠连肚连脆骨吃光。丈母娘未上来,老丈人陪席,专拣南瓜干喝酒。酒酣耳热的华佬,取下黄军帽戴上,戴上又取下,筷子头点着我们,不断地向老丈人介绍:“这两个——‘青年’!城里下的,‘青年’!……”老人即连连点头唏嘘为我们添酒挟菜……

一餐洒喝到刹黑。回村路上,华佬好一路高歌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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