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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年的味道是团圆的味道
[时间:2023-01-31 10:49:27]

□陈集亮

春节休假期间,看到微信朋友圈里不少人写文章感叹年味变淡了。那么年味究竟是什么?是火塘上方熏得漆黑的腊肉腊鱼,还是已经晒干了水分的豆腐?是除夕夜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和璀璨的焰火,还是小孩子一路甩过的“搭炮”?是正月里到处飞舞的狮子龙灯,还是那些走村串户的渔鼓或者三棒鼓艺人的唱词?是大锅里煮熟的萝卜,还是火塘边三角支架上的一锅盐水肉炖青菜?是过年才能穿上的花花绿绿的新衣服,还是五毛一块的压岁钱?……

是,又不完全是。年近花甲的我,过了50多个有记忆的年,从童年到少年到青年到壮年到中年,现在已经走在老年的门槛边上,走过万水千山,和许多不同的人打过交道,经历过不少生离死别,看到一茬又一茬老人离去,看到一茬又一茬少年在成长,我更加体会到,过年的味道最让人难忘的还是团圆的味道。

我最难忘的是1988年春节,那是我们这个大家族团圆的日子。那时嗲嗲婆婆还在,年近八旬的嗲嗲还能够挑着水桶去三四百米远的堰塘里挑水,婆婆已是满头银发,一双小脚还能很轻快地走路。父母50多岁,父亲还能提起渔网到处捕鱼,母亲还是厨房里忙来忙去的家庭主妇,正月里能为亲人们烹调十几桌饭菜。二叔那年47岁,正是一个男人顶天立地的年纪。三叔夫妇还不到40岁,正是为家庭、为儿女奋力打拼的时候。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工作的幺叔,成家才5年,他的女儿才3岁多,正是到处撒欢的时候。那时,我参加工作还不到两年,春节假期加上探亲假有二十来天的样子,还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。

那年春节,父亲四兄弟和我们这一代的四兄弟一个不少全部回到了老家,这几乎是我们这个大家族空前绝后的一次大团圆。

腊月三十的那天早上,天空中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,家里的对联还没有着落。二叔和三叔两个老牌初中生“将我的军”:“堂堂一个大学生,难道还要去买别人的对联么?”想想也是,一个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,自己家的对联怎么能够假手于人?事实上从1987年春节开始,我家的春联全部由我撰联并书写。1987年的春联是“幽篁清影动白水,小草春心梦远山”,那时我在湘西工作,是地道的山区,老家屋前是一口堰塘,几丛水竹葳蕤在池塘边上,也算是应景了。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,究竟用什么词儿来表达此时的心境呢?那场恰到好处的大雪给了我灵感,我当即吟出“丰年好大雪,玉树琼枝含笑映前后;春眠不觉晓,亲朋戚友围炉谈古今”,二叔含笑示意:“嗯,要得。”三叔嗓音更大,笑得也更夸张,他朗声说道:“俺家集亮词儿来得快,有文气,比辉先生不得差。”三叔口中的辉先生,是我的一个本家老伯伯,上世纪二十年代从湖南第一师范毕业的老才子。

父亲拿出红纸,用经年的墨条和米汤磨了一小碗墨汁,准备写字了。谁来写呢?本来父亲和二叔三叔毛笔字都还不错,他们写是最好不过的。但他们几个你推我我推你,最后还是我来写。贴好对联,雪已下得更大,一会儿竹叶上已经盛满了雪花。厨房里姆妈的声音传来:“嘎桌子,准备吃饭了!”两张八仙桌拼到一起,四周摆了六条长凳。姆妈又吩咐大妹妹:“快去喊嗲嗲婆婆来吃饭!所有还没来的人全部喊来。”

那天的菜品很丰富,土鸡钵、腊肉炖笋子、萝卜炖肉片,还有父亲特意买回来的鸽子肉,我从湘西带回来的“风干牛肉”和“乾州板鸭”……七七八八有20个菜。酒是我从湘西带回来的瓦罐湘泉酒,还装了一大盘我从湘西带回来的“麻阳血丝橙”。那时候,年近八旬的嗲嗲都还可以喝上二三两酒。父亲四兄弟加上我,都是喝酒的主力。席上,我不断装烟,是我从湘西带回来的阿诗玛。8块钱一条的阿诗玛,那时候算很奢侈了。

除夕夜守岁,一大家人照例围在火塘边扯白话,各说各的见闻。我那天有点兴奋,主要是谈了湘西土家族和苗族的种种风情,还给几个弟弟妹妹说了要认真读书的感慨。我一个农村伢子,能够买回瓦罐湘泉和阿诗玛香烟款待亲人,全是读大学带给我的。连续几天的围炉畅谈,以往有点嫌隙的亲人们,达到了空前的和解,这是我最乐意见到的事情。这种团圆的味道,随着时光的推移,随着老一辈的不断离世,越来越稀薄,也越来越让人怀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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